干支历法的精妙,藏在每一组交错的符号里。己亥年属土猪,天干之“己”为阴土,地支“亥”藏壬甲,水土交融中暗伏生克。这种年份常被视作“藏锋”,土性温厚却需防淤塞,水性灵动却忌泛滥。八月初五,白露刚过,暑气未散尽,夜风已带刀。日子走到这儿,农人收稻晒谷,文人备墨添衣,节气像一根针,扎在年岁的布匹上。
申时,日头西斜。古时把这时辰比作猿猴啼叫,取其灵动不安。市集上的商贩开始收摊,铁匠铺风箱声渐弱,茶楼里说书人一拍醒木:“列位看官,今日这‘申时三刻’的故事,且说那山间驿道……”话音未落,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。时辰的流动有了声响,混着柴火噼啪、马蹄嘚嘚,织成一张细密的网。
黄历上写着“宜祭祀、修灶”。乡野祠堂飘起青烟,老者将三牲摆上供桌,酒盏里的液体晃出细碎波纹。他们跪拜的姿势像一棵老树缓缓折腰,褶皱里埋着六十甲子的轮回记忆。灶台边,妇人用新收的糯米蒸糕,蒸汽模糊了窗棂上的剪纸——那对褪色的鲤鱼,倒像在雾气里游动起来。
占卜师在竹简上勾画奇门遁甲盘。申时属坤宫,阴土主事。他盯着地盘的戊己土符号,指节敲了敲案几:“今日求卦者,莫问远行。”窗外的柿子树突然坠下一颗青果,啪嗒砸在石阶上。龟甲裂纹细如蛛丝,火烤过的气味钻进鼻腔,某种隐喻在灼热中成型。
私塾里传来拖长的诵书声。童子们念着“申,伸也,物皆成其身体”,摇头晃脑的模样像被风吹动的麦穗。先生握着戒尺踱步,忽然停住——砚台里的墨不知何时结了一层霜似的膜。他蘸了蘸笔,发现写出的字比往日更洇纸,仿佛时光在此刻突然变得绵软。
更夫走过青石板巷,手里梆子还没敲响。西边天空堆起鱼鳞云,颜色从赤金过渡到鸦青。酒肆旗幡卷了又舒,三两只麻雀窜上瓦楞,蹬落几粒碎土。茶凉了,棋局残着,街角算命摊的布幌子被风吹得鼓起来,露出背面褪了色的八卦图。申时的尾巴轻轻一扫,暮色便从东山漫过来了。